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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89-92)
夏生◎文雷文◎图
唐谧等人陷入清源寺为了一举生擒魔富诸护法而布下的佛咒幻术中,苦斗不已,幸好张尉依靠自身定力,并在魔宫病无常的帮助下,突破重围,解救诸人,更决定不惜生命也要护送魔宫四大护法离开。新任的殿监谢尚及时赶到,将大家一起救走。蜀少们这才得以顺利回到蜀山,正赶上已故殿监穆显的葬礼,唐谧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纠结。
为了探查出穆显之死的秘密,唐谧趁夜盗走穆显的遗物,并冒险进入地富。她在地宫中发现了堕天大人为华氏姐妹庆生而送出的另一盏宫灯,以及他留给华瑛的信。此刻.白芷微正在地富外替唐谧把风,而司徒明、顾青城、谢尚忽然前来,她在情急之下,居然首次召唤出了自己的魂兽——青翊……
麟与虚无之墙
就见白芷薇掌中赫然蹲着一只烟青色的麒麟,除了颜色和头顶上少了一个圆圆硬硬的小凸起之外,和张尉的那只魂兽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买上的那二点小小的差别让她明白,自己的魂兽确切地说是一只麟,而张尉的则是膜。
“仁义之兽啊。”她低低叹了一句,对自己的魂兽是麟感到有点惊讶,自语道,“哪怕是一条小蛇也比这个小东西合情合理呀。”
此刻,唐谧正在专心地看书,忽然觉得腿边的衣襟被拉拽,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烟青色的陌生小兽正咬着她的衣襟使劲儿将自己往门口拉。唐谧自从被那只小绿猴设计之后,对外表可爱的小东西便有了提防之心,她一拉衣角,甩掉那小兽,喝道:“你要干什么?”
那青翊倒是颇为执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爬起来,继续扑上去咬住唐谧的衣角向外拽。
“你叫我出去?”唐谧又问。
青翊点点头,继续不懈地拽她,唐谧心下疑惑,放下书跟它走到门口、就听见甬道里传来谢尚的声音:“应该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再拐过去……”
唐谧顿时吓得往甬道里一探头,只见还没有人拐过来,可声音却已经相当近了,此时要是出去,难免撞个正着,但是要藏的话,这间石屋又实在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就是这里。”这是顾青城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十分近了。
唐谧此时已无法可想,她不知道究竟有几人要来,目的又是什么,可是本能告诉她,决不能让人知道她也在这里。
当下,唐谧将心一横,把门关上,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抱着青翊走到内墙边上,手握晶铁梳子,凝聚心力,施出幻术。
她知道自己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晶铁剑中剑魂曾经有过的巨大力量了,当下在心底默念着:“剑魂都会保护认定的主人吧?你已经认定了我对不对?那么,就请展开幻象之墙吧!”
是的,一堵墙,我需要一堵墙!
唐谧不安地想,还有就是赌一把,赌那些人不会带着防备之心进入这间屋子。她知道就算剑魂之力再强,自己这剑主的力量不够,也不可能施出极为强大的幻象,想要蒙蔽谢尚和顾青城这样的高手,唯有期望这些人因为是要进入王凛生前的居室而非什么敌人的阵地,所以不会心生警惕,否则,自己一定会被抓个现行。
片刻,石门被缓缓推开,唐谧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她背靠的这堵墙正面向着门口,而此时门边站着的谢尚,已经和她直直相对了。
只见谢尚扫了一眼整个居室,目光并未在唐谧这里多停留,便张口道:“进来吧,这里应该一直保持着堕天大人去世前的原样。”
唐谧心中舒了半口气,知道谢尚应该没有看出来他对面的这堵墙只是一个幻象,自己施出的幻象之墙算是过了第一关。
紧接着,是萧无极和司徒明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扫过唐谧,也没有任何异样。而最后一个步入的是顾青城,他在门口举足正要进来,抬在半空中的脚却微微一顿才落到地上,可是眼光并未扫向唐谧,而是直接走到了先前几人的身边。
唐谧刚想放下那吊着的半口气,却见顾青城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凝然如墨玉的眼眸透过那道幻影结成的虚无之墙与她静静对视,不发一言。
唐谧相信,那一刻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顾青城的确抓住了她的眼睛。静视片刻后,顾青城才扭转过头去。
只见司徒明拿起架上的小灯,递给谢尚道:“谢师叔,就是这个,果然被藏在了这里。当时我们几人在开山祖师的墓中都见过,不想穆大真的将他取了出来。”
谢尚端详那灯半晌,将手指伸入灯中,在烛芯上一捻,蜡烛便燃了起来,须臾,灯中美人轻舞而现。
他眉头微皱道:“有个叫张尉的剑童和我说过,他和同伴于赤峰四翼蛇的体内得到过此物,之后被你们几人毁去,怎么还有一盏?你们又是为何进入堕天大人陵寝的?”
司徒明肃容答道:“那一盏灯的来历我们也不清楚。当时我们见了那盏灯,只觉得邪魔之物不可留。后来,因为穆二于此地被魔将尸王所杀,穆大怀疑可能是地宫之下的防御结界松动才让妖物进入的,但我们几人一同检查过地下的四道门,都被宝物封得很好。当年开山祖师的转世出了意外之后,我们几人商议,最好还是不要惊扰他老人家的陵寝,故此只是用我们几人的力量加强了各处防护,地下四门本是被宝物所封,我们几人尚且打不开,于是便没有管。那次查看之后,穆大不放心,说服我们按照开山祖师的遗信去他的陵寝查看,而这一盏灯就是在墓中所见,但我们并未拿出。”
“那后来你们又是如何发现这灯没了的,谁又去过了陵寝?”谢尚又问。
“我又去过了。”萧无极正在随手翻看几上的书籍,口气尽量显得随意。
诡异的是,只要萧无极与谢尚对话,气氛便会隐隐有点古怪。因为谢尚是他的师父兼前任掌门,就算如今地位平等,但是辈分上还是不可乱。司徒明称呼谢尚师叔,他自然该叫谢尚师父。而如今,萧无极已经掌管蜀山十余年,与司徒明和穆家兄弟又是同侪,几人平日私下里都习惯互唤名字,或者穆大穆二这样的亲近称呼。当着弟子或者外人,萧无极则被人恭敬地尊称为掌门或者师父,很久没有自己开口叫过“师父”这两个字了。如今对着谢尚,亲近随意的称呼自然不合适,但恭谨地唤作“师父”或者“谢殿监”,他自己又觉得已不习惯,两人相谈间不卑不亢的态度他总是拿捏不好,故而也就尽量避着谢尚。
“为何去呢?”谢尚问道。
“穆显大约是因为他兄弟的死有些悲伤过度,开始和我讨论一些轮回转世的事,后来,他一脑子邪异想法,竟然来和我说他认为堕天大人自己都对自己是否能转世没有把握,如此等等,还说该再去墓中看看。所以我放心不下,就自己去了一次。”萧无极答道。
“虽然这‘静室’的钥匙是由御剑堂殿监掌管,但是历代殿监都遵循不擅人此处的传统,而穆殿监显然曾经多次进入此处,还藏物在此,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过去。”顾青城在一旁插口道。
谢尚点点头,又问萧无极:“开山祖师转世的事我刚一到御剑堂就问过你了,这是我们蜀山最重要的大事,你为何老是回避不答?”
谢尚当年便是严师,此时说话难免就带着些质问徒弟的口气,萧无极心下虽有些不悦,面上仍然恭敬:“因为我们几人也说不好到底是发生了何种状况。当时我们按照开山祖师的遗信,在‘避室’布好五行阵,起先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可是接着忽然传来巨响,火光冲天,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后来穆晃认为,开山祖师的转世应该是因为意外死了,而我虽不敢下此定论,但久未见转世重临,也知道一定有了意外。”
谢尚听后,看向司徒明和顾青城,见两人都点了点头,便说:“这事我们再查,而灯则要送回堕天大人的墓中。蜀山陵园是开山祖师和历代蜀山先贤的长眠之地,本就是禁地,不可总去烦扰,正好穆显就要下葬了,这灯暂时由我保管,下葬的那天我一并带去放回原位。”
谢尚一开口,自然而然就有了号令众人的气魄,萧无极等人点头称是,随即离开了石室。
唐谧自始至终都盯着顾青城,可是他却再也没有看向她这边一眼,甚至连余光都未曾再扫过来。然而唐谧现在已经无心去想顾青城究竟是不是看穿了幻象,如果看穿了又为何没有揭发她,她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响亮,好像突然发现金矿的淘金者一样想要兴奋地大声叫出来。
她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直到确信那几人已经走远,才一口气冲出地宫,一把抱住迎面奔来的白芷薇,大声道:“芷薇,他露馅了,露馅了!他自己说出来的!”
白芷薇一头雾水地看着唐谧,问道:“还好你没被发现,怎么了,谁?说什么了?”
唐谧一想,如今也不能隐瞒堕天转世已死的事了,再说白芷薇一向抗打击能力超强,不会轻易被惊吓到,于是便把她在地官的经历仔细讲了一遍。但是她讲得太快,一下又灌输了太多东西给白芷薇,就算是这么一个镇静又敏锐的少女都被她说得眉头紧锁,眼神迷惑。
全部听完之后,白芷薇停了半晌才问:“嗯,唐谧,到底是谁?又是哪里露馅了?”
唐谧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激动而有些混乱的思路:“你记得我说过导致我判断错误的八件事么?其中之一是那小猴带我去看穆殿监的一些古怪行动,比如,他用很邪乎的术法从幻海湖底出来,还带着那盏灯。现在看来,当时正是穆殿监在查看尸王或者堕天转世的事,而那幕后之人必定知道穆殿监在做这些,否则,不会让小猴在这么合适的时间带我去,对不对?那么,刚才我告诉你,是谁自己说的,他知道穆殿监在暗自追查那些事,还知道穆殿监拿走了灯!”
白芷薇看着唐谧那双不停闪烁、分明正热切期待着自己答案的大眼睛,有些犹豫地说:“足,是掌门?”
唐谧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兴奋地在空中一挥拳,道:“对!就是他!”
“但是唐谧,这里面有很多事都说不通啊。比如,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今看起来,银狐回来,对掌门可没什么好处。再有,你的猜测并不严谨。你知道,也许还有别人也知道穆殿监在做什么,掌门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些的人。”白芷薇想起唐谧前几次和张尉关于史瑞的争吵,心中颇有点顾忌,尽可能用一种商量的口气说话。 唐谧知道自己有屡次判断失误的不良前科,这回已经一点也不觉得受打击了:“对,你说得都对。我知道我的问题是有点凭直觉和灵感去找答案,所以,我只是先假设他有问题,这中间的确有好多事情没有解开,比如穆殿监去湖里做什么,去墓地取灯又是为什么,总之,这些事必须一件一件弄明白,才能下定论。不过,我们至少可以先看看掌门能不能撇清自己。” “怎么看?” “明天去问慕容殿判!” 第二天,两人找到慕容烨英,装作没事闲聊,胡扯了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唐谧他们三人去年在比武时的精彩表现了。
唐谧借机道:“其实呢,这个比武的筛选制度帮了我们很大忙呢,要是没有这制度,比如改成让穆殿监选出他觉得好的三名剑童参加比武,又或者根本就允许守孝的剑宗弟子参加华山比武,哪里还会轮到我们三个上华山呢?”说完,她展露甜笑,“慕容姐姐,这个制度一定是你定的吧!你真好,偏袒我们到了这个地步。” 慕容烨英笑着说:“怎么可能是我呢?我倒是想帮你,可是我哪儿有这个职权?这事最后是由穆殿监和掌门决定的,别人都只是提出些建议而已。” 唐谧听了,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白芷薇的手。 白芷薇明白唐谧的意思,这是唐谧当时分析的那八件事中的另一件——在这样的比武制度下,幕后之人只要想办法让唐谧胜出,就可以顺利地让她的未霜剑掩护有妖气的小绿猴进入华山。如今,八件事中至少有两件指向了萧无极,虽然很多事情还讲不通,白芷薇也不得不说,萧无极的确值得去怀疑。
“但是,你想怎么做呢?”白芷薇在慕容烨英走后问道。
说这话时,唐谧正托着腮帮子坐在御剑堂一棵虬结的老树根上,看着漫山飘飞的白色招魂幡好一阵出神:“容我再想想。我怎么觉得这还只是冰山的一角呢?顾宗主那天在石室如果看见我了,他的举动也很奇怪,银狐会被叫回来也很奇怪,那灯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来几乎完全变成了自顾自的絮絮叨叨。
忽然,唐谧一拍大腿,懊恼地叫道:“不成啊!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我们必须先去一趟堕天大人的墓地,看看那里面还有什么线索,然后,再想想如何到幻海的湖底去,这些地方不探查,还是解不开很多疑团啊。”
白芷薇自问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但还是被唐谧要进入堕天墓地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即劝道:“一定要进入开山祖师的墓地么?要不,咱们先去幻海的小湖看看吧。”
“不成不成。穆殿监是先去墓地的,所以我们也应该先去墓地。我觉得,如果想弄清楚穆殿监究竟在做什么,就必须按照他的轨迹再走一遍。他人静室看书,我们也去,他去墓地,我们就跟着。只要搞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们就能知道为何有人要除掉他了。”
话音刚落,唐谧又想到自己谎称魔王那件事连累过众人,而擅入蜀山陵园如果被发现,是要被逐出蜀山的,忙又道:“这一次就我自己去,万一有事也是我一个人背。”
白芷薇笑着摇摇头,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我且不说这个,你问问张尉、慕容斐和桓澜,谁会放你一个人去的。”
唐谧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忽而觉得温暖,一把抱住那个正浅笑望着自己的少女。
90另一个对手
穆显的灵柩如期下葬,送葬的素白队伍绵延数里,在蜿蜒曲折的蜀山山道上,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悲伤河流。
而这之后,御剑堂的气氛犹如蜀山四月的天气一般,开始渐渐生机盎然起来。一切都恢复了常态,剑童们开始继续修习,蓝衣的少年和红衣的少女们走在青石山道时偶尔会瞥一眼两边的草丛树林,希望能够第一个发现转红的彤管草。
史瑞在这样的季节里拿着一支笔一张纸,独自一人在松苑苦思的模样,看得人很是纠结。
司院福伯终于受不了他继续在自己面前这样抑郁地晃来晃去,问道:“史瑞啊,你是不是要写信呀?有哪个字不会写我告诉你,我念过书的。”
史瑞如蒙大赦,笑逐颜开地将纸笔一并捧到福伯面前:“福伯,你写首情诗给我呗。
福伯防备地往后一跳,双手在身前交护,脸上现出贞烈不可侵犯的神情:“我很正常的,虽然平时对你们这些小子好些,可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啊!” 史瑞嘻嘻笑着,继续纠缠道:“是我不正常,福伯我需要你,太需要你了!” 福伯懒得继续和他闹,手向前一伸接过纸,正色道:“行了行了,不和你胡来,说正事儿吧,要写给哪位姑娘?福伯我纵横情场三十年从无败绩,这点小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可太好了!你就写首诗,大意就是说我喜欢你可你不知道之类的,姑娘的名字我自己加。”
“哼,你们这些混小子平时一个个都跟皮猴儿似的,一到关键时刻倒是知道害羞了?”福伯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片刻工夫,情诗大功告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史瑞念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福伯啊,你说女孩子家真的会那么迟钝吗?你平日里行的做的都摆明了对她好,她还会不知道?”
福伯神色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女人心,海底针。也许是迟钝,但也许,有的女人就是越喜欢谁便越对谁摆脸子。”
这话在史瑞听来,仿佛被一道强大的元气注入体内。只因之前唐谧怀疑他的时候,其实最伤他心的恐怕还数在整个过程中白芷薇一直坚定地站在了唐谧一边,每每想到此处,他就觉得心灰意懒,但此时见号称纵横情场三十余年从无败绩的福伯如此说,他心里便又生出一丝希望。
那难以言表的情愫悄悄地从一摊灰烬中冒出个芽儿来,在四月的熏风里蠢蠢欲动。
唐谧和白芷薇、张尉从礼水殿下课出来时,便远远地看见了史瑞。刚结束的术法防御课让三个人都觉得很是疲累,这不但是因为术法防御本身耗费心力,也是因为在这一殿,殿判们的要求会更加严格,督促所有人为下一年的第五殿大试做准备。但唐谧看见迎上来的史瑞,很高兴地问道:“史瑞,怎么样,拿到了么?”
史瑞有点显摆地递上那张写着情诗的纸:“自然了,我史瑞和这御剑堂上至殿监,下至杂役,每个人都有交情,这点东西还搞不来?”说完,他偷偷留意一旁白芷薇的神情。 唐谧接过纸一看,只见“今日二更,信土殿后,人约树下,松苑孙福”这几个字如果仔细琢磨,还是能看出和情诗的字体不一样,便指着说,“这几个字是你仿的吧,能看出来不是你们福伯的笔迹啊。”
“是,这几个字可编不出来,只好我自己补上了,很明显么?”.
“无妨,秦嬷嬷应该看不出来的。”唐谧坏笑着,揣起了那纸,“一会儿我就用飞镖射到秦嬷嬷屋里去,这样咱们今晚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溜出去了。” 史瑞心中很是羡慕,张口道:“还是不能带上我么?” “不能,史瑞你武功不够,还是算了。”唐谧答道。
史瑞叹了口气,有些懊恼自己此前学武不上心了。
晚饭过后,天还未黑,唐谧他们三个就溜出了御剑堂,在通往蜀山主峰无量峰的青石阶上等着桓澜和慕容斐。不一会儿,两人前后脚到了,五人便隐入青石阶旁的树林,找了个林间空地坐下,由唐谧细细讲了一遍这段时间的发现。
桓澜和慕容斐都算是颇有经历的少年,可是听说堕天的转世已死,还是惊讶得不知要如何反应才好。慕容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觉得心头一片茫然,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一直坚信珍惜的东西。
这样的反应唐谧在张尉的身上已经看到过一次,她知道虽然没有人挂在嘴上,但蜀山中人都相信不管究竟会发生何事,终有一天王凛会转世重归蜀山。
这是一种类似信仰的坚决,不需要总是萦绕在唇舌间,但每个人都相信它的存在!
但对于唐谧来说,正如魏王桓沧所言,除了那著名的清源寺通信,根本找不到任何王凛与华璇自称自己是堕天或者魔王的证据,而那封清源寺通信如今又不知在何处,所以,这样仿若神祗的名号似乎更像追随者们的一厢情愿。
她对被神化了的王凛与被妖魔化了的华璇都有些不以为然,拍了拍慕容斐的肩头道:“转世没了天会塌下来么,这是我们的世界啊。”
唐谧为了不要让气氛太过严肃,故意将这句话说得轻松,但慕容斐和桓澜却俱是神色一震,连张尉和白芷薇也表情微动。
唐谧见了耸耸肩道:“同志们啊,我们可是世界未来的主人翁,这么俗的话我都懒得说,千万别崇拜姐,姐只是个传说。”
少年们顿时都笑了起来。有一个刹那,每个人似乎都感觉到自己鞘中的剑在微微颤动,发出渴望出鞘的低鸣。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慕容斐问道。
唐谧这些天一直在整理思路,当即答道:“我想,第一,萧掌门值得怀疑,可也并不一定就是他;第二,如若顾宗主当时看到了我,而没有揭发,那么……”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顿了顿,发现就算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但要当着其他人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低叹一口气,继续道:“那么,他也很可疑。而且,我觉得他最有可能就是魔官之人。”
“至于穆殿监生前到底在做什么,我琢磨了这些天,并且又去了地官的‘静室’翻看过那些书几次,如今倒是大致想出了一个眉目,且说给你们听听。”唐谧征询地看向众人,“如果我是穆殿监,看到尸王进入地官,怎么会不去追查是怎么回事呢?那么,殿监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因为堕天转世失败,他留下的镇妖术法失效或者守护术法松懈所致。而实际上,他也是这么解释给我听的。虽然堕天在遗信中写了如何布防等等细节,想来还是不能解答穆殿监的疑问。为了探究当年堕天大人在最后的时光究竟做了什么,又或者,为了找到更好的保护蜀山的法子,殿监才会不顾禁忌,去了静室和陵墓。在这些地方,他一定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而且至少是和萧掌门讨论过。
“在墓地发现了什么我们还无法知道,但是,在‘静室’发现的事情,我已经大约能明白了。”
“你是指萧掌门说穆殿监和他讨论邪术的那事?”白芷薇问。
“我是说,他可能像我一样,明白了堕天大人为何在看邪术之书。”唐谧觉得自己后面的话可能让人难以接受,而且,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些十三四岁的少年……
片刻,唐谧还是决定讲出来,为了不太突兀,她先问道:“你们还记得我说的那八件误导我的事么,当时我们不是觉得奇怪,为何魔王和堕天大人的术法在他们死后仍然继续存在,还有为何魂兽可以在魔王死后也继续存在。”
“对,记得。”
“关于魂兽的疑问我还没想明白,但魔宫中的幻境守护结界大约是因为华瑛公主找到的那颗可以维系力量的陨石,而我们蜀山,以现在我在地官所见的推测,最可能是靠邪术造成的,不过这邪术的力量只能维持百年。这一点,施术之人,也就是堕天大人非常清楚。”
四个少年的神色远比唐谧料想得镇定。桓澜说:“嗯,是不是邪术其实无关紧要,堕天大人若不知道只能维系百年,也就不会留下遗信了。”
唐谧见几人的接受能力还不错,便继续道:“我这几天看完了堕天书上的批注,这些东西虽然是随手写在书页边上,可是看多了,还是可以明白当时他的想法。对于当时的堕天大人来说,最困扰的问题就是如何抑制魔血,我猜这可能也是他最开始研究邪术书籍的原因。
“看起来他似乎尝试了很多方法,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一种万无一失的办法,这几乎耗费了他最后的所有精力。到临终前,他虽然用了一个办法,但对这个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从这一点上看,魔王倒是在最后占了上风。”白芷薇插了一句。
唐谧赞同地点点头:“堕天啊,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施出的术法也就能维持百余年之久,所以,后来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什么方法来证明人确实是可以轮回转世的,并且,还可以控制轮回转世,让自己能够在术法失效前,也就是他死后一百年时重回蜀山,但是最后始终没有找到,并且对究竟有没有轮回转世这件事也发生了动摇。”
“所以,穆殿监看了那些书,也受到堕天大人的影响,才会写下那些东西?”白芷薇恍然大悟道,“大约这些太过惊人,加之涉及堕天大人转世出了意外,所以他才跑去和掌门探讨?” “对,这种可能是最大的。”唐谧答道,“穆殿监一定是越查越迷惑,总之,为了找到这许许多多事情的答案,墓地与幻海之湖是必须要去的,如果最后发现真如我推测的那样,那么掌门就有了杀死殿监的动机。” 唐谧说到这里,看了看众人:“他们于御剑堂少年结识,穆殿监这人喜欢钻研琢磨,他有什么样骇世惊俗的想法原本都不奇怪。但是玉面说过,萧掌门从小就是堕天大人最忠实的追随者,如果穆殿监与他探讨诸如堕天大人使用邪术,不再相信轮回等等这样的问题,其实就是在挑战萧掌门心中最为坚信的东西。就算萧掌门因此认为穆殿监已经成为蜀山的潜在危险,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他会为此杀了穆殿监?”张尉不可置信地问。他虽然也是个心中有坚守的人,但是若说为了自己相信与坚持的东西去杀人,他还是完全不能想象。
白芷薇却蹙着秀眉,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很有可能。再说,既然宗峦曾经把穆殿监当时在掌门人比武时安排布置的手谕给李冽看过,那么试想,如果萧掌门自己先看了那手谕会怎么想呢?那上面写的可是布置提防最后胜出的新任掌门,而萧掌门就是最后的胜出者啊。”
唐谧倒是忘了手谕这事,此时白芷薇提起,觉得颇为合理,赞许地点了点头。
慕容斐却摇头说:“但若说萧掌门是魔宫的人却说不通啊。”
唐谧点头答道:“对,所以,如果最后能确定萧掌门参与杀死了穆殿监,背后捣鬼的人就可能有两个。至于他们是合谋还是互相利用,又或者以别的什么方式勾结在一起,就要再探查了。”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么,我们去不去墓地呢?要知道,若是被抓住在蜀山就呆不下去了。”
“去啊,这还用问么!”几个少年异口同声。
91 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几人出得树林,天色已经全黑,通往蜀山陵园的路要绕过无量峰,必须穿过大片的密林,于是每人都在手中燃起一团幻火照路。
唐谧无意间发现张尉唤出幻火的样子比平日顺畅很多,问道:“大头,你今天怎么这么顺呀?”
张尉笑了:“我也发现了。似乎自从那次在罗汉伏魔阵晕倒之后,沉的力量就消失了。”
“啊,那恭喜你!芷薇的魂兽唤出来了,这一回咱们三个可要正大光明地过第四试了。”唐谧高兴地说。
“什么话,过去我们不正大光明么?”走在一旁的白芷薇听了,反击道。张尉和唐谧相视一笑。
唐谧道:“是哦,白大小姐都说了,谁还敢说不是呢?”话落,走在林地间的少年们都低低笑了起来。
张尉笑罢却转了异常严肃的口气说:“我不但要今年通过第四殿大试,还要同时通过第五殿大试,否则,就没法和大家再在一起了。”
诸人听了都是一阵沉默,其实就算张尉不说,四个人心里也都明白此事,然而一次通过第四与第五殿之试却可说是前无古人,连桓澜也无半分把握,何况是张尉呢。故此,几人从来不提此事,不愿张尉为了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徒增烦恼,只默契地想着就算最后他留不得了,那大家也要开开心心地过这一年。
然而此时张尉却自己说了,倒叫其他人一时无法接话。慕容斐终于第一个打破沉默,伸手拍拍张尉肩头道:“那我们就帮你一起努力!我倒要看看,所谓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
“嗯,不可能的事情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呢?”唐谧也笑着附和。
她说这话原本是想鼓励张尉,然而话一出口,却觉得心中绵延数月的压抑竟是陡然一松。她抬眼望向被黑夜沁染的蜀山,夜雾初生,自山林深处弥漫而来,整个世界的面目变得越发庞大迷离,而自己则站在迷雾的彼端,渺小,却如同一颗坚硬的顽石。
蜀山陵园并没有围墙,而是无量峰后一片广袤无垠的巨大水杉森林。林中的巨水杉都是千年古树,长青的墨绿色羽状树叶微微弯卷,枝丫浓密蔽日,就是在白天进入,也觉得暗如黑夜。山风掠过会有悠长低微的奇异呼啸之声经久不散,像是亡魂的哀伤吟唱。
这森林是蜀山的禁地,少年们即使是送葬时也未曾踏入过,如今趁夜走进,就算胆子再大也难免有些害怕,原本排成一线的队伍不自觉地紧缩成小小的方阵,几个人呼吸相闻,袍袖摩挲,渐渐觉得安心起来。
林中时常会看见小小的石冢,都是历代蜀山先贤的长眠之地,走到森林中心的位置,便是王凛的陵墓了。那半圆石冢的形制比其他人的不过大了两倍,也并非什么雄伟的建筑,只是所用的白石在夜色中莹润有光,而在白色底子上隐隐还有血丝一样的纹路,看起来必是稀有之物。
唐谧按照遗信中所述进入陵墓的方法,围着石冢转了一圈,在一些石块上用力猛击,石冢正南侧的石壁便缓缓下陷,出现一条向地下延伸的阶梯。
唐谧带领着几人走入地下墓室。以她此刻对机关术的了解,加之遗信中的指点,打开机关进入位于地下的中央墓室并不费力,盏茶间,几人已经到了王凛的石棺之前。石棺一侧有一个小灯架,那盏宫灯已经物归原处,悬挂于其上。
见这陵墓进得如此容易,唐谧颇为庆幸自己当时在穆显处背下了遗信的内容,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背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心中莫名觉得重要,就特意背了下来。这让她不禁望着那石棺出神,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个世界常会有些没来由的感觉,古怪地觉得某样东西或者某个地方很是重要,会不会这个正和自己奇异地来到这世界的原因有关呢?
慕容斐见唐谧正在发呆,问道:“唐谧,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啊,为何这陵墓没有任何术法的保护。”
唐谧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此事:“遗信上说,巨杉树林本身会削弱任何术法的力量,而这修坟冢的白石则不能施任何术法于其上,所以,就算有高手用‘天雷斩’这样厉害的攻击术法也没办法破坏它。但是,堕天大人本来在石冢外围依靠邪术施过守护结界,也在信中写了解开的方法,我原本以为也许以我们的力量就算知道如何解,也会很难解开,不想那结界已经没有了,看来那些术法真的也就只能维持百年。”
几个少年听了,虽然早就听唐谧讲过王凛的力量在渐渐消散,如今亲眼看到,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没着落,只因大家在不自觉中都已经习惯处于他巨大力量的保护之中,现下真的没了,难免有些不安。
唐谧看看众人的神情,猜到少年们的心事,开口道:“这没什么啊,咱们刚认识的那年,堕天大人的力量就已经没有了,青石阶都是靠掌门和宗主他们布置的结界来防御的。要不,当年穆宗主也不可能轻易就打开青石阶上的结界。”
众人这才醒悟:可不是这样么,其实,蜀山早已经是靠自己的力量在守护着自己了。
只听桓澜低叹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
这句话说得极低,却震动了每一个人,若说唐谧先前讲“这是我们的世界”还是一个显得有些虚空的激励之辞,但是现下眼看着传说中那些最强大的力量已经消失殆尽,不可能倒下的人物变成了真真正正只能膜拜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神,甚至连魔血这样让前辈色变的恐怖之物,在他们的心中也不再具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看来,一个时代真的是已经过去了!
刹那间,新的世界在这地下墓地的深处,以这种并不明朗,可以说是含混不清又带着神秘宿命感的方式,展现在了少年们的面前。 唐谧按下一处机关,从石棺北侧下方弹出一个小石匣。打开石匣,里面只有一封纸张泛黄的信封。她取出信封,打开信,借着同伴们手中幻火光芒,把信细读了一遍,抬起眼睛道:“这信上堕天大人只说,他所有为蜀山做的防护其核心之处就在幻海森林的湖中,如果最后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御剑堂殿监提着石棺旁的宫灯于八月十五日夜人湖,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想。这就能够解释,为何去年夏天我会看见穆殿监出现在幻海小湖了。”
众人听了,脸上都难免显出失望。
白芷薇道:“也就是说,堕天大人真的并不能确信自己是否会在百年后转世,也不知道如果转世失败后,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抑制魔血以及防护蜀山。所以,他才让后代的御剑堂殿监自己想办法?”
“是的,我看就是这个意思。”唐谧说完,把信递给其他人观看。
慕容斐沉声道:“历代殿监挑选继任,都是要选择最博学多才之人,这与比武选择武功最高之人当掌门的标准颇有不同。看来,堕天大人就是希望后代的博学之士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所以他‘静室’的钥匙也是留给殿监的。”
桓澜放下信,赞同道:“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果真如唐谧推测的一样。堕天大人在最后的时光因为对轮回转世之说发生了动摇,所以,选择了他认为可以由自己控制的办法,也就是邪术来维持百年的力量。但是百年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一定可以转世,于是最后留给后人的,就是他术法的核心布置所在,希望后人可以自己去想办法。”
唐谧点头说:“这样就能解释为何当时穆殿监临死前只是给了我钥匙,因为这其间要解释的事情太多。我那时问他心中可有怀疑对象,他一定想到了自己在临死之前探究的所有事情,以及和掌门为此发生的争执,所以,他觉得这件事可能最值得怀疑。”
张尉将信递给白芷薇,摇着脑袋,一脸迷惑,问向唐谧:“你总是说堕天大人最后并未将希望寄托在转世之事上,可又说听掌门对银狐讲过,他们在迎接堕天大人转世时看见了人影,然后是火光什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唐谧答道:“这个地方我还没想通,总觉得关于堕天大人转世这件事本身还有蹊跷。他遗信中提到的‘避室’和‘夕照峰’,我和芷薇多方打听都不知道究竟在蜀山的什么地方,就是想去探查也没有办法。”
慕容斐听了,突然道:“‘避’有离去之意,所谓离去的屋子是不是指坟冢?”
唐谧心里一亮,问道:“堕天大人是怎么死的?”
慕容斐道:“据说,他自觉时日不多时,就在这墓地前拜别了当时的掌门、殿监和诸位宗主,自闭墓门。当时的掌门他们在墓前坐守百日,见坟冢白石有鲜血渗出,便知道堕天大人已经去了。”
“那会不会指的就是这座墓?而‘阴阳之心’便是指的石棺?”唐谧猜测道。
几人认为似乎有些道理,就商量着要不要开棺看看。只是除去他们本身对王凛的敬畏之情,在这黑黢黢的地下墓室中,几人只靠掌中一团微小的幻火照亮,终觉得四下的黑暗在无声无息地压迫过来。那幻火照不到的地方好似隐藏着什么怪兽,心中多少有些胆怯。
最后,犹豫良久,还是张尉、桓澜和慕容斐三个少年更无畏一些,三人合力,缓缓推开了石棺!
唐谧和白芷薇探头看去,只见石棺中唯有一副身穿青衫的白骨,一眼瞟去,连随葬之物都没有,可说干净到了极致。虽说本来应该再搜搜棺内,可是谁也不愿意如此做,便就此作罢。
众人见冒着亵渎先辈的罪过开了石棺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都不免觉得有些沮丧,为此,唐谧便号召大家再查看一下墓室中的其他地方,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不一会儿,白芷薇低声叫道:“你们快来!”
白芷薇用幻火照亮了一处墓室的墙壁,只见这里的白石墙上有一个半尺来高、并不规则圆形痕迹。那圆形痕迹里面的石头看上去和墙壁略有不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唐谧伸手摸了摸道:“这处石质更加细腻,看上去倒像是用另外的东西补上的一个圆洞。” 众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这也许是什么机关,可是随后仔细检查了数遍,也没看出个究竟,只好暂时作罢,再继续看看墓室还有何不寻常之处。过了一会儿,几人又陆续在石壁上和石棺的侧面发现了类似的不规则圆形痕迹,不禁心生疑窦。
“这究竟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坟冢漏了个大洞,再用别的东西补上去,难道是被老鼠咬的?”唐谧不解地问。
白芷薇听了,心有所动:“会不会是赤峰四翼蛇呢?我记得书上说,赤峰四翼蛇可以遥遥感知墓穴中的宝物,然后侵入墓穴,但是它们只吞噬宝物,不祸害墓穴。侵入的方法便是吃掉墓穴墙壁的石头和泥土,挖出一个洞,然后一点点深入,同时再把吃进去的石头什么的排出,堵在身后它挖出的洞中。”
白芷薇说到最后,面色微红。唐谧则没心没肺道:“明白了,就是用蛇粪填洞么。”
张尉和桓澜、慕容斐他们三个并不觉得这话如何不妥。
张尉继续探讨道:“看来是这样了,吃进去的再排出来,虽是同样的东西,但可能被肠胃磨细了,质地也就有所改变。”
慕容斐摸着一处痕迹,也道:“嗯,说不定还掺和了体液,所以才会连接得如此紧密。”
白芷薇红了脸,干咳两声,窘迫地转移话题道:“所以,这个地方也许被赤峰四翼蛇入侵过了?” 讨论粪便的几人这才发现他们的关注点不应该在蛇粪上。桓澜一想,指着石棺灯架上的小宫灯道:“奇怪,这个我们在赤峰四翼蛇的腹中见过,也就是说,它是赤峰四翼蛇认定的宝物了,怎么入侵此处的那条蛇没有吞了它呢?”
几人一想,果然觉得不对。这墓室显然已被赤峰四翼蛇扫荡得什么都不剩,就连石棺上都有它们留下的痕迹,可孤零零地剩了一盏灯挂在这里,着实显得古怪。
唐谧想:难不成是此处随葬的宝物太多,妖蛇已经胀得吞不下了,装不下一盏小灯?但带着无数珍宝人葬又似乎并不是王凛的行事作风。
她这样一想,才发觉至今为止,灯的事情总是有说不通的地方,于是她安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番与这盏灯有关的一切线索,在那些松散的事情一点点地在脑海中聚合之后,她发觉似乎抓住了什么,急切地问:“芷薇,华瑛死后,她的遗物有没有可能流出?比如,被堕天大人取走?”
白芷薇不知道唐谧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抿唇细想了好一会儿道:“当时她深得当时楚王的宠爱,而让她自尽的王令下得十分突然,故此,她连援手都来不及找,否则虽然华璇死了,有她一手营建的赤玉宫作为后盾,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束手就擒?而她被赐死之后,所居住的宫殿立即被封闭,据说所有她的心爱之物全部随葬。以当时王陵外防范的程度和陵寝内机关的设置,就算堕天大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也绝非易事。但是,二三十年前,楚国宫廷曾发生过一场动乱,波及颇广,王家陵墓也受到毁坏,许多陵寝的随葬珍宝被盗。
唐谧一听这事和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恰恰契合,便对众人道:“既然如此,你们听听我推测得有没有道理。这灯是庆贺华璇与华瑛两姐妹芳辰之用,现在挂在此处的便是送给华瑛的。当时这对姐妹只有十六岁,与堕天大人仍然交好,这灯按说一定是送出去了,那么就应该分别在两人手中,但现下却在此地,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白芷薇问。
“原因是堕天大人想要拿来做纪念。按理说,华璇手中的那盏灯堕天大人在攻人赵宫时很容易取回,而华瑛的这盏放在楚国陵墓却并不易得,所以,他如果想留下什么华瑛的重要之物作为纪念,入赤玉官取走未霜剑更合理一些,毕竟赤玉宫是他出入过也更熟悉的地方,而他也不大像是会去打扰人家陵寝的人。这样看来,这个特质的灯架上原本放置的,若是华璇的那盏灯就说得通了。”唐谧答道。
“那么为什么此处是华瑛的那一盏呢?”慕容斐问道。
“依照我的想法,这里原本挂着的是华璇的那一盏。当时堕天转世出了意外,陵墓外面的防护结界消失,以赤峰四翼蛇对宝物的敏锐感觉,应该很快就会侵入陵寝偷取宝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见到的赤峰四翼蛇身上有华璇的灯和我的那把小梳子。而当时,殿监他们还只是按照遗信去补防各处的结界,没敢侵扰陵墓,所以,他们见了这灯却不知道这是墓中之物,故而速速毁了去。但如果华瑛的那盏灯随楚国陵墓中的众多珍宝一同被盗,很可能机缘巧合被什么人得到。此人若要每日把玩这灯,不难如慕容斐一般发现灯的来历,而这人要是又能进入堕天大人的陵墓,便可以看到过这个特制的灯架,再加上再读了石匣中的信,并且知道我们曾经从赤峰四翼蛇那里找到过一盏,那么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架子上放着的是什么。”唐谧说到此处,停下来,看看众人的反应。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屏息等着唐谧的下文,但是就连张尉都听得清楚明白,唐谧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点出这人是谁,可符合条件的却不过只有寥寥几人。
唐谧接着说:“那人知道,要诱使穆殿监在八月十五,也就是华璇她们姐妹的生辰那天进入幻海之湖,好让我看见穆殿监使用邪术,这灯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原来的灯已经被毁,他一定十分庆幸自己得到了这一盏,于是就挂在了这里。’
讲到此处,唐谧深深吸了口气,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心上的千斤巨石刹那又轻了不少:“所以,如果异宝馆老板能探听出是谁得到了从华瑛墓中流失的这盏灯,我们就有了证据!”92四月杂记
几人从陵寝出来后一商议,都觉得既然离八月十五还早,没办法马上去幻海之湖探查,只好每人都各自留意,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事值得探寻,特别是从萧无极到顾青城这一千蜀山巨擎,大家更要多加留心,随时用魂兽互通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唐谧格外忙碌,蜀山的机关修缮工程仍在继续,她大多数空闲时间都被祝宁拉r壮丁,和欧阳羽两人在蜀山的各处跑来跑去检修机关,顺便打听“避室”与“夕照峰”的所在。
然而她在蜀山三宗和掌门所在的各处跑了不少地方,却未打听到有什么屋室叫做“避室”,更不用说蜀山十二峰里根本就不曾有“夕照”这么一座山峰。因为不敢直接去问宗主或者掌门,唐谧只得向祝司库和诸位相熟的殿判佯装不经意地打听一
“‘夕照峰’吗?如果你觉着这是咱们蜀山内某座山峰的别称,那么我觉得你大约是听错了。”胡殿判抚着花白的胡子,十分肯定地说,“五十年前我刚入御剑堂,当时的掌门因为得了牛皮癣,每天都要去碧玉峰青石岩的硫泉浸浴,所以我们那时都管青石峰叫‘洗澡峰’,你说的应该是洗澡峰才对吧。嗯,应该是洗澡峰。”
不待唐谧有所反应,路过打酱油的莫殿判不屑地瞧了胡殿判一眼:“胡说,那哪是洗澡峰呢?明明是泡澡峰!真是个老糊涂,赶快自插双目自废武功自我了断,别在这里误人子弟了。”
“‘避室’么?‘我觉得这个和传说中的‘御剑堂十大谜’有关。”气走了胡殿判,祝司库手托下巴,坐在长几后万分笃定地道,“这个谜就是当年的剑童慕容烨英在夺得全蜀山第一枚转红的彤管草之后,究竟送给了谁?因为当时有人捡到慕容烨英所作的一首打油诗—一百刃遂风竞初彤,锈剑指西却走东。问君得之何所与,笑指避庐乌金童。我以为,那‘避庐’就是‘避室’,是慕容烨英为了音韵而改了一个字而已。”
唐谧松了一口气,心中庆幸这次总算是遇到个靠谱的,于是顺着线索去找慕容烨英。孰料慕容烨英摆出十二万分防备的架势:“避庐吗?谁叫你来打听的?”
“祝司库啊。”唐谧一想这也不算是胡说,当时祝司库透露给她这消息的时候分明是一脸想要“借口探秘”的贼兮兮。
“他要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来问?你个小丫头瞎掺和些什么啊?哼,你刚才说话走神,这招‘一剑断流’的力道不够,罚你留堂练习一百遍。”慕容烨英凶残道。”
唐谧欲哭无泪,暗叹这哪里是“借口探秘”啊,根本是“借刀杀人”呀,
唐谧如今所在的这一殿,为了给五殿大试的最后一试做准备,功课十分繁重,殿监的要求也比以往严格上了百倍。按唐谧的话讲,单单慕容烨英对御剑术的要求就已经到了十分变态的程度,任何一处稍稍出错,就要被罚反复练习一百遍。所以,尽管桓澜仍旧是大家的督导弟子,但在操练场上早已没有女剑童还会分神顾念他。对于这些聪明的少女们来说,遥不可及的美少年远远没有血淋淋的惩罚来得更切身,即或真的仍然存有一点遐思,在这种关键时刻也要给强压在心底。
唐谧想:其实大多数人大约都和庄园差不多吧,嘴上叫得响亮,其实并不一定真的有多么地喜欢。而真喜欢的,则一定都埋藏于心底,并不会轻易说出口。
这样想来,她就觉得有点对不住君南美了。那女孩儿是真的喜欢桓澜吧,就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自己才会在出手的时候又准又狠。于是忽然之间,唐谧就有点理解那时候张尉气愤的原因了。
找时间去向君南芙道个歉吧,她这样想的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像是一个少年了,无意间抬头看见蜀山四月晴朗明媚的天空,澄蓝通透,不禁微笑。
但要唐谧抽出时间来还真的很难。她晚间如果有空闲,多半是叫上白芷薇偷偷入地宫继续细读王凛留在“静室”中的书籍,看看能否找到更多解惑的线索。而蜀山月报的生意也还在继续,彤管转红的四月正是月报最为忙碌的八卦季节,她和李理的闲暇时间基本都搭在了这上面。唐谧因为觉得辛苦,想出一个抢钱的新点子——把与彤管草相关的内容挑出来做了一期增刊,而月报的价格就顺理成章地抬高成两个钱,如此一来,实质内容没有增加多少的小报便多赚了一倍的钱。
说来唐谧也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今年四月蜀山的热点人物居然又是自己的熟人——白芷薇。至于白芷薇为什么会走红,倒是显得有点莫明其妙。
白芷薇并非不美貌,只是年纪尚幼就带着清冷的气质,远没有同龄那些眉眼灵活、笑容甜美的少女们打眼。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们都觉得她难以接近,更是不曾多想些什么。但是这一年,她长得极快,已经比唐谧高出了一个脑袋,转眼间便完全脱去了幼女的外壳,身姿婀娜修长,眉目精巧清丽,展现出真正的少女韵致。
最先注意到这朵悄然绽放之花的,倒并非御剑堂的剑童,而是在某日的清晨,白芷薇和唐谧、张尉走在去气宗的青石阶上,一个穿月白袍服的气宗少年不知从哪里杀将出来,低着头,额上豆大的汗珠清晰可见。那少年嗫嚅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猛地一伸手,递出一株红色的彤管草,扭头就跑掉了。
白芷薇有些茫然地看着那迅速消失的淡蓝色身影,问向一旁呵呵直笑的唐谧:“唐谧,那人都没说他叫什么吧?”
此后,传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只说是山上的蜀山弟子们之中有好多人说,山下御剑堂的第一美女其实应该是一个叫白芷薇的剑童,而不是大家常说的君南美,这一下子可就引发了一场“谁是蜀山剑童第一美女”的激烈大辩论。
开始的时候,“白粉”的人数少、气势也低,但人往往在身处逆境时会激发出无限的爆发力,通过“白粉”们的不断自爆,很快白芷薇就成为新一代的“人气小天后”。
唐谧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话题人物,将她关在房子里做了独家专访: “你觉得谁是御剑堂第一美女?”
“我觉得谁是她就是么?”
“支持你是第一美女的大多是女剑童,对此你怎么看?”
“有点惊讶。”
“什么样的人,你会回赠他彤管草呢?”
“你说过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说。”
“据说你会让男剑童产生压力,你怎么看?”
“这你要去问男剑童啊。”
然而虽然隔三岔五地就有人会送白芷薇彤管草,史瑞却始终没有来送草,这不免让唐谧觉得有点奇怪,她找到个机会抓住史瑞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芷薇今年都收到多少株彤管草了吗?你的那枚呢?” 史瑞有点沮丧地说:“那些有什么用,不是第一株转红的,送了也是白送。”
“那你怎么不去找第一株呢?现在迟了吧。”
说起这事,史瑞就一肚子的委屈,他苦着脸答:“我听了你的,说是最先转红的彤管草总是在术宗,因为那里有温泉,所以我就特意花了不少心思和术宗的杂役结交,总算让他答应帮我盯着术宗那两眼温泉的泉眼附近,一有转红的彤管草就替我摘来。可谁知那家伙只是稍稍松懈了一点,就被别人抢了先。”
出于一个狗仔的职业素养,唐谧好奇地问:“是谁采走了?”
“一处是谢殿监,另一处是顾宗主。”
唐谧一听到顾青城的名字,心下黯然,便没了追问的兴趣。
而唐谧自己仍然和过去一样,没受到多少人的青睐。尽管她和男剑童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日里也都称兄道弟的,可是彤管草是没有人会送给兄弟的,倒是邓方说去年因为唐谧拆台,他手里还积压了十来株彤管没卖出去,如今已经压晒成千草了,如若今年没人送唐谧,他可以尽数送给她,拿去撑场面。自然,邓方说完这话就被未霜剑那裹着华丽丽赤蟒皮的剑鞘在脑袋上砸了个大包。
至于去年送给她彤管草的慕容斐,今年却是不会再送了,这倒并非是她的猜测,而是慕容斐亲口说的。
那天清晨,唐谧和白芷薇、张尉刚刚到了术宗的无忧峰,远远就看见晨光中有一对男女相对而立。那少女穿着剑宗的玄衣,身姿秀美挺立,可脊背的僵直线条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三人在远处只见她似是说了些什么,随后递上一株红色的纤细嫩草。几人再走近几步,便看清楚接过玄衣少女彤管草的少年正是慕容斐,他的声音也随即飘了过来:“多谢,但斐从未回赠何人彤管,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玄衣少女定定道:“我知道的,不过只是想送你罢了。”她说完,便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倒也让唐谧心下佩服蜀山女儿的爽利。
三人走到慕容斐面前,唐谧鬼头鬼脑地笑着说:“慕容斐,这不像你的作风啊,过去你说话可比这个委婉多了。”
慕容斐见是他们三人来了,微笑道:“今年忽然想开了,不想再做无意义的老好人,当年不是你笑我谁都不得罪么。”
白芷薇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道:“可惜你说了谎,你曾经回赠给唐谧彤管的。” 慕容斐却神色坦然:“不是回赠,那是我先送唐谧的。不过,今年我不会送唐谧了。”说完,他下意识地看向白芷薇,补充了一句,“也不会送任何人。”
“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可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每日眼巴巴地等着呢。”唐谧哭丧着脸,带着哭腔。
慕容斐见了忍不住想笑,聪明如他,已经明白唐谧并非没心肝,白芷薇也不是心冷如冰,只是她们的心思都并不在此间,若是为此二人伤神,不异于庸人自扰。他心中感叹,眼前的花朵虽然迷人,却散发出诱人陷入烦恼的迷香,唯有庆幸自己并非陷入得很深,只要抵御得了心底的欲望,有此二人为友,一定是人生幸事。
“因为,我觉得送彤管草给朋友太古怪了,就算那朋友是女的也显得古怪。”他答道。
“哦,那你是说我古怪啊?那么今年我也不送了,反正她们如今也不缺这个。”张尉在一旁点头道。
唐谧苦着脸,心想:今年可算是颗粒无收了。
这日,唐谧他们在剑宗练剑完毕,负责督导的桓澜走到她身边,低语道:“唐谧,你一会儿没事吧?”
“没事,就是吃晚饭而已。”她随口答道。
“那先别去吃,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桓澜说完,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唐谧跟在桓澜身后,心中隐约觉得有事。在这个季节里,男男女女都变得格外敏感些,更何况她已经知道桓澜的心意,便不由道:“去哪里?有事在这里说吧。”
但桓澜的脚步却越来越快,见她还在后面磨蹭,一拉她的袍袖道:“在这里没法说,快些走。”
彼时夕阳西下,橙金色的太阳有一半已经隐人了蜀山最西侧的山峰之后,桓澜带着唐谧跃上一块凸起的巨石,指向蜀山十二峰最西面的一处山峰道:“唐谧,你知道那座山的名字么?”
唐谧放眼望去,只见那座山生得甚奇——玉屏一样的山峰中间却好似被斧子砍了一刀,裂开一道又深又细的罅隙,直直通到峰底。
她虽然知道这峰的名字,却故意插科打诨道:“知道,叫断背山。”
桓澜一愣,却没有理会她的胡来:“不是,叫一念峰。”
说话间,夕阳已经完全沉人一念峰之后,整个蜀山也在瞬间陷入到黑暗,唯有一念峰上那道细长裂罅内透出的金红光辉,将一丝光明渗入到沉沉的黑夜。
桓澜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突突如鹿撞的心跳,问道:“你看那裂缝间的一道红光,像不像一株彤管?”
唐谧立时明白了这少年的用意,心中一紧,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阻止他将话说出来。
却在此时,她听到身后突然传来慕容烨英恍然大悟的声音:“哎呀,的确很像是一株彤管草啊。小时候穆殿监诓我说,我养的宝贝小黑猪最喜欢吃彤管草了,所以要把它们带到生有全天下最大彤管草的山里去,结果却领着我们去了一念峰,可那里根本不长彤管,害我记恨了他这么多年,以为他是随口糊弄我。原来虽然他的确是糊弄我,倒也并没有完全瞎说。”
桓澜见到慕容烨英,窘迫至极,不知要如何继续,只得问:“慕容殿判怎么也来这里看日落?”
慕容烨英自然不会泄露自己早就看出来桓澜有要抢自己看中的慕容媳妇之嫌,这才偷偷跟踪了这对孤男寡女,只是微笑道:“这里是我早就看中的地方,我常来此处打坐吐纳,顺道看看夕照晚霞。”
唐谧暗谢老天派慕容烨英误打误撞地来给自己解了围,赶忙没话找话地和她瞎聊:“慕容殿判在蜀山的时候养过猪吗?”
“嗯,因为受罚的缘故才养过些时日。”慕容烨英坦然承认道,倒不觉得年少时犯错算什么难堪的事情,只是想起往事,忍不住又指着一念峰的方向叹了一句,“可惜那些小黑猪最后都被穆殿监带到山中去了,我猜大约都喂进了某些大东西的肚子里。”
唐谧却知道那峰下的山谷正是被他们几个起名为黑雾谷的地方,里面的确养着个大东西,便是那只穷奇。
慕容烨英这样一说,让唐谧猛然想起那只穷奇来,暗道既然穷奇一直是穆殿监所养,现时却不知如何,会不会已经饿死呢?真该找个时间去看一看才是。思及此处,她随口道:“嗯,应该是喂给穷奇吃的。”
慕容烨英一听却忽然来了兴趣:“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去过‘避室’了?那里养着一只穷奇吗?”
唐谧的耳朵自动忽略掉所有问题,只有“避室”二字在耳中嗡嗡作响,顿了顿才问:“慕容殿判是说,那山下有座‘避室’吗?”
“大概是吧,我也是听穆殿监和掌门说过,要送小猪们去‘避室’,而且又见他每次都是往那座山而去,但并不知它在山中何处。其实你上次问我的那首诗原本也没什么神秘,‘乌金童’便是指黑猪,‘避庐’则是我对应这‘避室’而来,指代养猪的草庐。”慕容烨英说到彤管的事情,心思忽然一转,暗想以现下的情形来看,小斐似乎突然要修身养性去当“小光棍儿”了,我看中的小姑娘则正被别家的小子虎视眈眈,我何不趁此机会先消除潜在的威胁?便又笑眯眯地道:“既然说到此处,我不妨告诉你们,我为何当年在御剑堂表现平平,可上山后武功却突飞猛进的秘密吧。那是因为我猛然领悟到情爱一事最是扰人修行,于是心里发下重誓,不练出绝世剑法,决不动那些儿女心思。那首打油诗其实便是我在以诗明志。桓澜,你明白吗,若要在武学上更进一步,便要有拿‘首彤’喂猪的决心!”
桓澜正因被慕容烨英打扰而懊恼沮丧,听得此言更是被卸去了几分勇气和冲动,无心顾及礼数,沉着脸并不回应。
唐谧却满脑子都是“避室”和“夕照峰”的事,但见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一念峰的罅隙之中,思忖这夕阳最后照耀的山峰可不正适合“夕照峰”这个别称么?而华璇的衣冠冢也可说是坟墓,不也正暗合了“避室”这“离去之室”的意思? 她只觉谜题初解,心中兴奋异常,一拉桓澜的袍袖,欢叫道:“桓澜,走!咱们这就去找芷薇他们!”“第五届今古传奇武侠文学奖”参评作品、“首届今古传奇武侠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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